【all叶|喻叶】离魂引
11-12：【all叶|喻叶】离魂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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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厚重的阴云缓缓遮住红日。
明明还未到正午，天色却陡然阴沉下来，如风雨欲来。
偌大的玉虚宫一片死寂。
半晌，诸人纷纷告退。
这场雷劫说不上是大机缘还是大劫。
在座诸位虽以圣人相称，其实除去人道摇光子与鬼道漠北君，剩下的都是亚圣。
有的得了好处，触摸到圣人门槛，只差临门一脚急着回去突破。
当然也有被天机中的森然杀意所慑，道心不稳的急着回去闭关。
一来二去玉虚宫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。
叶修没见着急。他是天底下两个正经圣人中硕果仅存的另一个，道心坚定，修行上目前也没出过什么大毛病的人道圣人摇光子。
故而只有他有闲功夫留下来，关心一下旁的事情。
叶修起身走到王杰希桌前，略有些踌躇。
他向来想做便做，少有踌躇的时候。但他知道自己在踌躇些什么。
受着天色影响，玉虚宫中十分昏暗。王杰希抿着唇，整张脸阴沉而陡峭，只有双眼中若有一点微光，看向叶修。
叶修心下一沉。
“老韩现在有消息吗？”他问。
王杰希摇头不语。
叶修不死心。
他敲了敲王杰希的桌面，试图谈谈条件撬开他的嘴。
“万年银杏子？大雪河秘境？佛圣舍利？”叶修诱惑道。
王杰希闭上双眼。
须臾之间，叶修色变，转瞬退回喻文州身边。森寒杀机缭绕在王杰希身侧，有如狂风，吹得他衣袍烈烈。
王杰希就地入定了。
修道界有条规矩，扰人入定便是断人机缘，从此便是生死仇敌。王杰希做到如此地步，叶修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死心了。
叶修垂下眼睑，长长叹息一声。
恰在此时，一只纤弱的纸鹤振着翅膀，轻盈地落在叶修肩上。
叶修展开纸鹤一扫而过，便将它捏碎。
“方才不是说要上摇光坛串门？”叶修看向喻文州，眨了眨眼：“正好有个机会，走着？”
“走。”喻文州应道。
修为到了圣人境界，心之所向，说走就走。从中陆玉虚宫到北陆摇光坛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。
摇光坛是人道圣地。
人道向来是个特殊的道统。它没有具体门派之分，亦没有固定的功法套路。人道本身就是个相当广义，庞大的道统。其中修道者或修极情，或修无情，胸中所求或庞大，或琐碎。同样都是人道，不同的修道者各有各自的修法。不过任它流派万千，也依旧如江河入海，归于人道。
无论是何流派，人道门下全部居于摇光坛的千万分坛当中。
叶修身为人道圣人，自然是住在人道圣地，摇光坛总坛。
摇光坛听起来像是庄严的祭祀场合，实则不然。它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玄瓦朱墙。青天白日时这里或许会显得活泼些，此时乌云压顶，不见天光，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统统压在阴影里，无端添了一分阴霾。
气氛略有些压抑。
叶修一边带着喻文州左拐右拐，一边给他介绍摇光坛的由来，企图活跃一下气氛。
“你说的那棵树就在琼楼院里。”叶修说：“你不知道咱们修道界三大著名景点？”
喻文州摇头：“我资历尚浅，不曾听说过。”
“有前辈带和没前辈带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吧。”叶修忽然顿住脚步。
他们脚下的青石板已然铺到了尽头，一堵厚实的红墙堵在面前，玄瓦在墙上落下幽深的阴影，仿佛干涸的血渍。
叶修左右看着两旁的红墙，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颊侧，就地靠墙坐下。
“出了点小意外，可能得等一会儿。”叶修说着，拍了拍身侧的空档：“要不文州你也……？”
喻文州二话不说，一撩衣摆坐在叶修身侧。
“修道界的三大著名景点，仙道岭上寒梅，说的是东陆北岸的二月岭，二月岭上有天地间第一棵梅树，如今不知过了多少年，已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梅林。”
叶修略微有些晃神，仿佛少年时好友袖口的冷香忽而一掠而过。
“我曾经去过那里。”鬼使神差地，他说。
“那会儿我刚刚化道，在二月岭上躲仇家。”叶修说着，侧头看向喻文州。
喻文州身上的杀业能让天道抖上一抖，他的相貌却温柔得不像话。
他的眉如纤长的柳叶，他的眼如初春的桃花。他即使脸上无甚表情，唇角也是向上翘着的，仿佛看谁都一副纵容般的笑意。
即使不见天光，无尽阴霾笼罩在他脸上，他依然看起来安静无害。
一如叶修脑海中的一个少年。
喻文州被叶修看得有些茫然。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，移开话题：“前辈也有躲仇家的时候。”
“我的仇家可多了去了。”叶修哼笑一声，炫耀似地说：“我也曾在南陆周旋过数月，你们魔道的小浮图山实在磨人。”
喻文州轻轻笑了：“不错，我也曾在里面与人周旋过。”
说罢，两人对视一眼，纷纷笑开来。
路遇知己，有朝一日不妨狼狈为奸。两人在心中想。
“再有就是佛道烟雨长亭。说的是菩提禅境边缘的往生涧。”笑罢，叶修正色道：“你或许听说过，上一任摇光子的佩剑就叫长亭。”
喻文州顿了一瞬：“正是。”
叶修满意地点了点头：“上一任摇光子少年时时常在长亭练剑，如今那里除了景色秀丽，更有无尽剑韵，许多学剑的小朋友都喜欢往那儿跑。”
“最后就是人道琼楼银杏。”
叶修话音未落，四周玄瓦朱墙便如冰雪消融。
喻文州发现他们坐在一片院落中。
——很漂亮的院落中。
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这片不大的天地——素色墙头上，小楼飞檐上，院中茶案上。
院落正中的那棵银杏有十人合抱那么粗，茂密的树干如同一朵金黄的云，笼在整片院落之上。
阴沉的天色都仿佛被这金黄映亮了几分。
叶修抬手捏了个诀，一点明光便顺着他的指尖悄悄上升，升到天上去。
那一点微弱的光很快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中。
喻文州略有些讶异地看向叶修，他却指了指天，笑而不语。
眨眼间，那一点明光射出一道极刺目的雪亮光束，有如一线刀锋出鞘断水。
云潮尽退，天光乍现。转眼晴光万里。
世人向来将亚圣也称为圣人，因为世间真正的圣人太少了，没人知道圣人究竟是怎样的境界。
改天换地，不过眨眼间。
叶修的本意并不是炫耀手段。
他周身的气势一如往常般，收敛得一分不剩，仿佛真就是个潇洒自在的凡人。
凉风乍起，苍老的银杏树冠轻轻颤抖，金黄的树叶纷纷扬扬落下。
“我大约还没说，当年我看你资质不适合修道，曾惋惜许久。如今能见到你，我很高兴。”叶修看向喻文州，轻轻笑开：“非常高兴。”
他的笑容有如破开阴云的一线天光，令人心折。
“我总想着见面时给你什么好，我觉着这个院子就不错。”
“咱们好歹十来年师徒缘分在这，你可别跟我客气。”他笑道：“收着吧。”